究竟要不要忌口——忌口如此多娇，引无数患者尽折腰

李博

忌口的难言之隐

大夫，吃药期间有没有忌口，啥东西不能吃呢。如果说，消化内科甚至所有科室的医患对话中，什么问题最最多的，就是这一句了。每次患者临出门的时候，总要问我，李大夫，要不要忌口，啥不能吃。

张丽华来我的门诊很多次了，一来二往，彼此熟悉起来，可是这个问题，还是问了我很多次，我才决定给她科普一下。因为，大夫觉得这个问题很烦。你吃饭喝水还要我管？

 

生活可以治愈身心

患者很愿意问，而医生听着很烦的问题，往往是诊疗的细节以及医患彼此缺乏沟通的地方。原因在于，医生不屑于这些问题，因为医生的角度，总是偏移在用药和医学专业的内涵，那些是决定医疗的行为含金量的东西，一猛子扎下去，不愿意爬出来。例如，我们消化性溃疡，幽门螺旋杆菌感染，究竟用哪种抗生素和抑酸药的配合，才是最好的组合。那么至于吃什么，影响并不那么大。大夫还要管吃饭的事情吗？我们医生在不停的阅读当前世界最新的研究文献，用怎样的调整，更利于提高杀灭幽门螺旋杆菌5%的根除率，也就是之前100个感染的人，70个可以被自己的方案根除幽门螺旋杆菌，现在要是能让多5个人的细菌被杀灭，也就是能让75个人可以根除，那是多么自豪的事情。这5个人要感谢我八辈祖宗。

而实际上，那些吃喝拉撒对患者来说，才是重要的。确实每天要面对的真实问题，尤其是当自己生病的时候，就会发现，对疾病的影响，究竟哪些是有利的，哪些是有害的，很多时候自己都不清楚。吃药很重要，那么吃了药之后呢？其他时间，还需要注意什么呢，治疗期间，住院还是在门诊的时间毕竟有限，那么多时间在家，在单位，不会对治疗产生影响吗？那么，最好的康复诊疗，应该不仅仅在医院，更重要的是在生活工作中。

 

现实的骨感胜于理论的丰满

丽华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，其实说女汉子更准确。一个月前，腹痛黑便，实在受不了了，经过胃镜检查，明确诊断为十二指肠溃疡，伴有幽门螺旋杆菌。来到我这里诊疗。诊断明确，病因清楚，诊疗方案也很清晰。按照最新的诊疗指南，根除幽门螺旋杆菌，90%的消化性溃疡可以恢复。

于是处方迅速敲出，青霉素，奥美拉唑，枸橼酸铋钾，克拉霉素，四联疗法两周，我很自信的跟她说，你的疾病简单，两周会好，放心吧。

丽华也很开心，她说，我在好大夫上看了您的评价和文章，相信您说的，我一定好好吃药，听话。有没有啥忌口的呢。

一听这句话，我的内心就像草地被风吹过一样不能平静，我勉强笑笑，用一种复杂的心情说道，不用。随后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和号码。

哦，丽华迟疑着就退出去了。

停药后一个月，按照我的方案，丽华复查呼气试验，果然是阴性了，我说，你看，听我的没错吧，已经好了。

丽华看看我，说，太好了，谢谢李大夫。顿一顿之后，她说，可是我还是疼。大便还是偏黑，我做了两次大便常规，还是有潜血呢！

咦——，可能是还没有完全愈合，还是餐前疼吗？

是的，还是餐前疼，我这个怎么这么难呢？

疼的时候，吃东西会缓解吗？

我总是早晨空腹喝咖啡，喝了咖啡更疼了，后来我就配点点心。

啊，你还喝咖啡，谁叫你喝的呀。我有些不开心和诘难她的语气。

我问你要不要忌口，你说不用的。丽华一脸的委屈。

好吧，我忽然意识到，我错了。

 

美味是杀手，用心可策反

咖啡是美味的饮品，也是生活中经常品味的。对于一个白领有现代气息，并且在外企工作的丽华来说，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。咖啡不是她的生命，确实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。

丽华经常喜欢喝咖啡，还有三个特点，第一个是很浓，第二个是纯咖啡，不加奶，不加糖；第三个是空腹。晚上睡觉前，或者早晨。

前段时间她在赶一个项目，熬夜，同时，在喝咖啡。我在门诊确实了解到了她熬夜和劳累的现实，却忽略了她爱喝咖啡，并且要用它来提神的细节。

咖啡含有咖啡因，进入体内后会促使交感神经兴奋，因而可以消除睡意、改善血液循环，身体也感觉暖和起来，不觉得疲劳，所以有“提神”效果。 但是胃部受到刺激而胃液分泌增加，刺激空胃，对胃溃疡等患者不利。在餐后饮用，则因为胃液分泌会增加，所以对消化有帮助。因此在餐后饮用就绝对没有问题。咖啡可以破坏胃粘膜的保护屏障，刺激胃酸分泌，这两点，就容易让胃酸肆无忌惮的破坏消化道，形成消化性溃疡。不加奶，空腹更是让咖啡的特点赤裸裸，害处暴露，而益处没有发挥出来。

所以，咖啡是她消化性溃疡生活中的杀手，幽门螺旋杆菌是疾病的帮凶。我们的诊疗方案消灭了正面战场，却忽略了敌后力量。于是，细菌杀灭了，溃疡却还存在，所以，还没有愈合，还疼，还出血，大便还有潜血。

这就是，大家只关注了幽门螺旋杆菌导致溃疡的事实，忽略了生活中潜伏的隐形杀手。医生和患者都在忽略。习惯的力量最可怕，让伪装者潜伏在身边。

我只好向丽华道歉，是我没有好好和你沟通。丽华说，对不起大夫，也是我造成的这个局面，我一定听你的，不再喝咖啡。不过，话说回来，你这个药真苦呀，坚持下来也不容易，还有恶心。

我说，谢谢你的信任和医患配合，我们终于坚持完了这个疗程。你做的很棒。今后争取把药物的剂型改一下，利于服用。

刚才说的。多5个人可以被根除，那么这75个人的感受就不用管了吗？丽华就是这75个人中的。也许，另外的25个人，就是因为医生没有交代用药方案，自己随便吃，也不忌口，导致治疗效果不好呢，或许就是不信任医生，药太苦，不吃了。如果我们把忌口和注意事项说清楚。也许，比钻研用药方案，能够更提高根除率。或许90个人就都治好了的。

 

苦虽苦，意境却不同。

丽华按照我说的内容，暂时不再空腹喝咖啡，干脆戒了咖啡一个月，并且按时规律吃饭睡觉，很快，就不再疼了，复查了大便也没有潜血了，还胖了2斤。丽华说，我要减肥，以后就喝咖啡吧。

我说，那是因为你喝出了胃溃疡，消化吸收差了的原因。喝咖啡可不一定能直接减肥的。我其实也喜欢品味咖啡，但是爱好，却不是依赖，你有些依赖了。

李大夫你说的对，我要逐渐减少喝咖啡啦。要不还要吃那么苦的药物。

咖啡不也是苦的吗？

不一样哦，一个是好喝的苦，另一个是难以下咽的苦。

我看着她笑了。告诉她，我懂。刚才是个玩笑啦。

其实生活就是酸甜苦辣咸，就是多元素的集合。平衡才能达到健康，很多疾病的产生就是生活方式的问题，有的要夹杂感染的因素，所以，从根本上治疗疾病，需要我们在生活中找到偏失的地方，回到正轨，就可以了。懂咖啡，懂生活，懂健康，要用心体悟。

一个小小的故事，告诉我们，忌口是医患间最容易对接生活信息的地方。认真告诉你的医生你最喜欢吃的和特点，认真的告诉你的患者，哪些是可以的，哪些是不行的。

 

忌口如此重要，引无数患者尽折腰。

小项是18岁男孩子，印象深刻的是瘦，黄。一进门就他妈妈把他按在凳子上就开始滔滔不绝，大夫，这孩子什么都不吃，吃点就不舒服，脾气还特别大。我赶紧请她到旁边，让小项说说自己的感觉。

小项低着头不说话，刚要开口，他妈妈又忍不住冲上来，大夫还是我说吧。于是又是一顿扫射。

我的内心已经明白了。妈妈太护着自己的孩子了，18岁还是觉得没长大，很多事情还要替他亲力亲为，这种爱，害了无数的下一代。用自己的观点要求别人，表面是一种爱，为你好，实际上是一种自私，没有把自由教会给我们孩子们。

在消化门诊来找我看小儿消化不良的，无一例外，都是家长惹的祸。要么就是从小娇生惯养，还跟医生说挑食，所有的挑食，都是家长一手造成的。仔细想一下，是不是他不吃什么，就不做什么，怕他吃不好，就做他爱吃的，久而久之，习惯养成了。

孩子其实什么都懂，有自己的思想，需要和他商量。要不然，就会形成溺爱依赖或者逆反。

跟她说了这个理论和我的体会，立刻得到了旁边父亲的频频点头认可，这也是我的门诊中司空见惯的。

妈妈不说话了，我赶紧补充问，小项，你还有什么不舒服。

小项在我的鼓励下，逐渐自信起来。其实没有啥不舒服，从小就不敢吃韭菜，不喝凉的水，不敢吃……，为啥不吃呢，这些都是食物和饮料呀，我妈说，要忌口……

我忽然更明白了。他们太注意饮食了，这个结果就是，过犹不及。

 

消化医生教你做美食家

其实，对于消化疾病来说，人吃五谷杂粮，最好的就是酸苦甘辛咸，什么都吃，营养均衡最健康。

如果这也不吃，那也不吃，最终的结果是，什么也不能吃，吃什么都不舒服。因为用进废退，不用的东西，迟早要退化。总是不吃一种东西，相关的消化酶就会减少。逐渐的退化，就会带来更多的影响。

我们应该摒弃不良的饮食习惯，包括吸烟，大量饮酒，吃过度刺激的食物，以及经常在外饮食，饮食不规律等。

除此之外，别无忌口，只要是应季的天然的食物，传统的做法，都是可以正常饮食的。

越自然越健康，而且，不能刻意的关注饮食偏好，需要达到自然的平衡最重要。

消化内科的医生，职责还在于把患者变成美食家，让患者从疾病中解脱出来，享受美食，享受健康的美食。除了一部分的药物治疗，很多患者更多的是了解自身，并从小的细节做起，规律饮食，清淡自然，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，享受美食，转变理念。

逐渐你就会从胃病患者，变成美食家。变成有健康理念的美食家。

那我现在吃米饭都不舒服，怎么办呀。

小项一脸的问号，他妈妈也是做后悔状。

人体的原则是在一定程度上的用进废退，解铃还须系铃人，吃这个不舒服，就暂时不吃，如果喜欢吃，那么就逐渐锻炼着吃，刺激相应的身体的消化酶的发育，当然，要是某种事物天生过敏，就别招惹它了。另外，需要加强运动，促进身体新陈代谢，尤其是消化道的动力。可以使用西药的胃肠动力药，或者中医的健脾理气的方法。

这一课，小项和妈妈爸爸都明白了，也希望这个故事你也明白。

 

丽华是太不注意忌口，而小项是太注意忌口，这两个方面都不对。

经过丽华和小项事件，我为我的患者制定了总的忌口原则。

第一条，总的原则，一般通则规律饮食的真谛——皇帝早餐，富人午餐，乞丐晚餐。早晨要吃好、中午要吃饱、晚上要吃少’ 早晨吃得要丰富多彩，就像慈禧当年那样的吃饭排场，需要均衡营养；中午要吃得比较多，是三餐中量最多的一餐；而晚上少吃一点。并且，规律饮食的时间也很重要，早饭最好在8点以前，午饭在下午1点之前，晚饭在晚上7点之前。也就是说规律吃饭有三个层次，第一是品种要丰富；第二是食量要恰当；第三是时间要正确。

第二条，饮食的内容请参照《中国居民膳食指南》国家卫生部发布的《中国居民膳食指南》里面有一个“中国居民平衡膳食宝塔”，按照这个吃就没错。至于有的人，中午没空，晚上吃得好一些行不行，其实，我说的时间没有那么绝对，中午吃不好，难不成晚上还不让吃了？但我还是建议，如果晚上吃正餐，最好能早点开饭，并且饭后做简单的活动，有助于补充营养并且易于消化。 

第三条， 分疾病分类别的食物忌口（依据门诊和实际经验制定，目前没有临床试验）。

第四条，既然说到了禁忌，那么，就来补充一个适合的食物。

其实，说到底，忌口最高境界就是——不忌口，用食物和生活来构筑免疫长城，需要医生和患者共同的智慧以及医患联盟的形成。医生会帮助你恢复自身的力量，把健康的主动权交给你，让健康生活方式养成你的习惯，自发变成自觉，那么，形成的健康良性循环，就是医患联盟的智慧和魅力。